(2005年11月 作者:衙外)
“都说冰糖葫芦儿酸,酸的里面裹着甜……”我们家楼下有一卖糖堆儿的小铺,刚开张时,我经常不惜排长队也要给儿子买一串儿,可这一晃快两年了,我不仅剥夺了儿子的口福,而且经过那里,都是跟躲火车似的仓皇而逃。为嘛?实在是近两年来,那小铺里的CD没放过别的,全是这一首歌。娘哎,真难想象那老板和伙计是怎么挺过来的。刀郎才出来几次?就让人听腻了。他们愣是700多天坚持不懈,持之以恒地来回就这曲:“冰糖葫芦竹签穿,穿起幸福和团圆……”可怜那旁边修车铺的老汉和拉面馆的伙计们,如果是我,非找担子驴毛把耳朵塞起来不可。同时,我更为这首歌的词曲作者不平,据说,现在应用于商业目的背景音乐是要向词曲作者交钱的,咱这儿忒不法制了,否则,哪怕放一次收一分钱,全国卖糖堆儿的早把他“堆”成百万富翁了。
像这样值得同情的人还真不少。去庐山前我就听说,那里有一家电影院一年四季只上演《庐山恋》,有20年了吧,从未放过其他片子。在牯岭镇住旅店时,我曾问服务员,去那里的观众多不多,对方说她不晓得,反正她没去过。我听了真想哭,心想自己如果是这家电影院里的工作人员,非到九江市工会告状不可,有这样虐待员工的吗?一年365天,天天温习郭凯敏、张瑜那苍白的对白、做作的表演以及老掉牙的泡妞技巧,还让人活不?但后来听说,在意大利的某个地方,有家电影院也是这样,几十年来只演一部《滑铁卢》。呜呼!果然是天下乌鸦一般黑!
在《手机》里,费墨解释自己花心是因天天看他媳妇那张脸而产生了“审美疲劳”,这句话固然该挨千刀,却也并非胡搅蛮缠。盐吃多了嗓子受不了,醋吃多了胃受不了,这是再正常不过的生理现象。我这样说,绝不是想与费墨、严守一之流为伍——俺老婆说,疲劳死你小子呢——只是想证明一个真理。除了病态的吸毒之类,这世上就没有不厌其烦的东东,哪怕数钱,哪怕做爱,哪怕活着本身。
在卡尔维诺的《村上的男爵》里,男爵为了不再吃他姐姐的蜗牛而爬到树上,自此再没有下来过。有一次他爸爸在树下问他,你天天跟猴子一样有什么好?他回:“至少尿得比你们都高!”可见,永不停歇的重复多么可怕,它甚至会把人逼出返祖现象来。而在古希腊神话里,妇人西比匀向宙斯讨来了永恒的瑜,一转眼几千年过去了。当她变成一个干瘪的皮囊时,则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宙斯哭泣:求您了,快让死神把我带走吧。
可喜的是,在现实生活中,没有几个人会像男爵那样以比谁尿得高来赌气,更没人能有西比尔那“好活不如赖死”的“运气”。更多的情况下,我们只有不断忍受重复、忍受疲劳,比如数钱,比如做爱,比如活着。而更可喜的是,当你疲劳到一定程度,就会发现它已变成疲塌,而疲塌又到了一定程度,兴许离了这口还不爽呢。有了这样深刻的认识,那天,我又斗胆去买了一串糖葫芦,在交钱的时候问伙计,你们每天听这一首歌,烦吗?他先是告诉我,我已是第N个这样问他的人了,他单是回答这个问题都快烦了,但随即又笑着反问:“烦又咋的,赚钱是真理,而真理不就是由一千遍谎言连起来的吗?”我被这睿智的话语所打动,拿着两串糖堆儿一路哼哼着往家颠儿:“把幸福和快乐连成串……”后面那句怎么唱的来着?哦,“没有愁来没有烦!”
(夫复摘自《周末文汇》)
疲劳到疲塌就有福了 |